本篇ARTicle提取自經濟通(ETNet)的Assistant Managing Content Editor侯文奇與顏耀明的訪談,原文於2023年11月16日發表。
顏耀明的畫,總瀰漫著一層薄薄的迷霧。迷霧中,又透著一絲絲光,說不清是光籠罩著迷霧,還是迷霧籠罩著光。但它是柔和的,也是刺眼的,穿過萬葉,灑落在她的臉上、肩膀上、身上。畫中的她,躺在白玫瑰與尤加利葉的叢中,白皙的肌膚透出絲絲紅潤,連帶耳朵也是;在陽光下,是輕撫或是玩弄著手裏的花兒。「除了葬禮,我們何時才有機會被這麼多花所包圍?」顏耀明看著眼前的作品,用低沉地聲音淡淡的反問道。
顏耀明, 《祂的女兒》, 2022, 布上油畫, 77.7 x 104.1 cm
在看似死亡的過程中,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命
這幅作品《祂的女兒》(His Daughter)顏耀明用了一年時間去完成,在這一年裏,參雜了靜止與思考的過程,也是他允許自己花了這麼多時間去沉澱,繼而再動筆。作品置於他在3812畫廊為他舉辦的個展展場中央,亦是他這兩年創作上的一個轉折。
畫作旁的白牆上,印著一句話:「人類的天性使我們自然取向這些事物。就像嬰兒對日落與繽紛色彩的喜愛,我們天生就被生命的美好深深打動。」然而生命的美好能透過甚麼東西去呈現?在顏耀明的畫裏,或許是那朵純潔的白玫瑰、或許是象徵著恩賜的尤加利葉、又或是那陣迷霧與光,帶來夢幻與希望的感覺。「其實我想帶出一種覺醒,一種大家對於自己價值的認知,就好像一個洗禮,在這個看起來像死亡的過程去找到自己的生命。」
每一幅畫都有它的聲音
展覽《我們夢見那光》展出了顏耀明的二十二幅畫,均是他近三年來的作品。但從2020年到2023年,顏耀明的作品亦有著明顯的變化。回看2020年的畫作,如《甦醒》(Awaked)、《夜燈》(Candle)、《失而復得》(Lost but Found)等,同是女子與花,但畫中的古典、美好卻帶著一絲嚴謹,「早兩年的畫(2020年)我會用很多時間去起稿,勾勒出整個畫面,逐層逐層疊加,是一個很傳統的過程;後來就開始會愈來來愈 Let go!」
顏耀明, 《甦醒》, 2020, 布上油畫, 30 x 52.5 cm
顏耀明, 《夜燈》, 2020, 布上油畫, 25 x 30 cm
《原諒我倆》是展場中最大的一幅雙聯作品,約兩米高,接近三米長。這幅作品顏耀明沒有像以往般處理,甚至沒有鉛筆起稿,反而直接將顏料擠在畫布上,「我知道這幅畫需要這樣做。每一幅畫我會去跟它們談判,我不希望雙方都控制太多。」顏耀明以水彩為例,他表示每個水彩大師都會說「Let the water speak」,反觀油畫家卻很少這樣表示。油畫的其中一個特性就是畫者可以很容易控制所有細節,無論是一根頭髮,還是一種質感,「但我更加想知道,若然我Let go會有一個怎樣的呈現。」顏耀明說的Let go並不是完全放手不理,而是讓他與畫都經過時間與沉澱,去等待那些在混亂中依然散發美的東西,「這個過程我不會完全沒有話語權,我也會篩選,但也正是這個沉澱的過程,令到畫作本身有很多新的東西產生,不管是筆觸、質感們,還是顏色,它可能都有不一樣的呈現,因為每一幅畫都有它的聲音。」
顏耀明, 《時間軸》, 2023, 布上油畫, 91.4 x 142.2 cm
時間、迷霧、光與希望
顏耀明的畫,是帶著冷意的,而那股冷意來自顏料盤上的冷色調。「冷色調通常有種脫離感,甚至有些超自然的感覺,是一個比較靈性、out of this world的狀態。」而那種脫離感不僅僅體現在他的色調上,還有那畫裏的迷霧感,看似浪漫,卻也是一種距離、一種不確定性,「我對這個世界抱有很多不確定性,但我也相信仍然有值得去期望的事,只是總會籠罩在迷霧裏……」顏耀明依舊用著低沉的聲音說著他對於不確定性與希望的看法,「有趣的是,若沒有這種迷霧去圍繞著你,你不能夠對未來有任何的希望,因為希望是取決於你的想像,你不知道未來會如何,所以你只能夠相信。當你只能相信時,就令到所有的光都好像在迷霧裏。」
看著顏耀明的畫,你或許會讚歎那朵被光所親吻的玫瑰是那麼美好、那麼亮眼,在尤加利葉堆裏,又顯得那麼獨一無二;然而不管是尤加利葉,還是玫瑰,甚或躺在畫叢中的女子,也只是顏耀明筆下的一種比喻。看得見的自然美,然而看不見的、無形的,或許才是我們最需要珍視的東西。畫裏那種人世所無的狀態在光的沐浴下與迷霧的籠罩間,或是透著希望,但顏耀明不希望觀者只停留在他的畫裏,更希望在視野之外,想起生命裏,對自己最重要的東西。
「你要在未知之中定睛於那光,知道終有一天,迷霧散去之時,會發現自己於園裏,被恩典所圍繞。」— 顔耀明
顏耀明, 《回轉》, 2023, 布上油畫, 30.5 x 50.8 c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