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漢斯:現在有很多人既是藝術家也是建築師,比如奧拉維爾·伊利亞松和艾未未。而你很長時間以來也是身兼藝術家和建築師的身份。能不能簡單談談藝術和建築之間的關聯?孰先、孰後?
馮永基:嗯,首先,我是個藝術家,但不是一個職業藝術家。我從小就熱愛藝術,經常在紙上寫寫畫畫,想將我腦海裡面的東西呈現在紙面上。而我從一開始做建築,就會去思考怎樣將二者結合在一起。
在我所有建築項目當中你都會看到一些小的藝術形態融在裡面。當了建築師之後,我就可以利用藝術了。現在我離開了建築,回歸藝術,但你還是會看到我的中國畫裡面包含了很多的空間,空間與空間的互動,在二維的作品中。
馮永基,《四季頌 (一、二、三、 四)》, 2017,水墨設色紙本,140 x 136 cm
小漢斯:你能再多談談你的繪畫藝術嗎?誰曾影響了你的繪畫?
馮永基:哦,首先,第一個,也是最早期的影響是張大千,那是在1970年代早期。其實我有一張早期的作品在某種程度上是參考張大千的。後來我不斷嘗試創造自己的風格,隨著時間越來越鮮明。
小漢斯:但畢竟你是受傳統啟發的,中國畫有那麼悠久而輝煌的歷史。比如十七世紀國畫家王翬是個偉大的先鋒。過去幾個世紀有沒有哪些先鋒人物啟發過你?
馮永基:哦,說到先鋒。張大千之前有好幾個人。一個是石濤。回到更近代⋯⋯或者我應該更實際些。讓我看看。對我有直接影響的一個人是呂壽琨,他影響了香港現代藝術。他是六十年代早期的人。現在已不在了。不過也許再直接一點說,我會認為他才是第一個影響我的人。
小漢斯:你的畫總是,或者說經常跟風景有關的,對嗎?
馮永基:是,當然有一些是,但是大部分都是在香港畫的。
馮永基,《四季頌 (一、二、三、 四)》, 2017,水墨設色紙本,140 x 136 cm
馮永基,《呼吸系列 (一)》, 2020,水墨設色紙本,90 x 360 cm
小漢斯:你現在畫畫是畫得很快,還是很慢?你是怎麼工作的?
馮永基:也快也慢。大筆揮毫的時候必須得快,因為那都是一剎那間的事,但是一旦到了一些精細的部分,就需要花更多的時間,所以一開始總是很大膽的大形,然後是小形,然後是更小的細節。
小漢斯:一揮而就。這是一種冥想集中的狀態嗎,你進入繪畫的狀態是怎樣的呢?
馮永基:我想這種狀態是介乎靈魂和工作位置之間的。我在這方面感覺很強烈,但是我沒有辦法向其他人解釋。它就這樣發生了。
小漢斯:藝術發生了。
馮永基:都發生了。拿著一把大刷子往紙上畫的時候,我就開始創造某種對比,是黑的還是白的,是空的還是滿的。
小漢斯:顯然,中國有非常非常悠久的山水畫傳統。你認為中間有過進步嗎?
馮永基:嗯,這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。有些人說有,有些說沒有,所以它很難講。如果從西方的角度看,是沒有進步,因為它們看起來都太相似了。但是從我的角度來看,我認為是有進步的。
小漢斯:所以根據你自己的邏輯是有進步的。
馮永基:是有進步。當然過程很緩慢。而我認為這在中國文化里是很自然的。每樣事物都緩慢發展。我認為這最終歸結為中國人的思想。我們是很保守的,所以我們總是一件事一件事做,所以進步非常緩慢。
小漢斯:你還用了很多水平形式。為什麼會是這麼極端的水平形式?
馮永基:我總想將自己限制在某一種形式裡。我嘗試將自己壓縮進一種非常極端的形式,在裡面創作,被限制的同時又超越它。看我的作品你要從裡往外看。這樣你會看到我正在嘗試衝破,整個構圖本身都是在嘗試超越這種界限。
馮永基,《呼吸系列 (六)》,2020,水墨設色紙本,43 x 43 cm
小漢斯:你有沒有什麼未完成的項目呢?漫遊?夢想?烏托邦?
馮永基:我最愛的未完成項目⋯⋯香港當代藝術館。
小漢斯:你的香港當代藝術館沒能建起來,是嗎?
馮永基:我曾經受委託,但是它沒有建成。在香港到目前為止我們都沒有好的博物館建築,而我得到了那份工作,所以我非常努力地想去實現它,不過很不幸,它大概在十年前被某些人終止了。現在我正在期待另一個人在西九龍文化區將它實現。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是建築師了,我只是該委員會的成員。
2011年12月1日
小漢斯(Hans Ulrich Obrist)
小漢斯(Hans Ulrich Obrist)出生於瑞士蘇黎世,是當代極為重要的策展人、藝術評論家以及藝術史學家,現為倫敦蛇形畫廊的聯合總監。在此以前,小漢斯曾擔任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展覽策展人。他的著作《訪談》(The Interview Project)涵蓋了一系列不斷進行中的訪談項目。與此同時,他亦擔任Cahiers d'art的聯合編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