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農人那樣思考
——林國成
我在這個風景還算優美的山溝住下了,有兩年的時間,有蟲鳴,也有花與草葉的香氣。更有一條小路,可以繞著小山走一圈。在這裏,我開始學習怎樣像一個農人那樣去思考。
說來也是好玩,在中國古代漢語中,「藝」字,本意竟是「種植」。《說文》一書中講:藝,種也。那時候的藝人也即是耕作之人。這和現在藝人所指的娛樂圈人士真是相去甚遠。藝術並非現在這帶著光環而又不知其所指的事物,它只是簡單樸素的勞作,即耕作之術。農人之術。這樣的說法帶著濃濃的農耕文明味道,這與發端於地中海的貿易文明所指的藝術有著分外的不同。
對於一個農人來說,他是生活在泥土上的,有太陽,水與種子便可開始勞作。在有這些條件的時候,作物的生長本與農人無關的,只是這樣的時刻太少了,總是缺水,缺肥,甚至過於毒辣的太陽,讓生命顯得脆弱,所以他的工作最根本最根本的一點是,讓他種植的對象,必須活著,這是他的工作能夠持續和有意義的前提。這也是那些作物,可以生長,開花,結果的前提。這個我們都會覺得理所當然,很平常。事實也是這樣的。但這不同於我們現在多數人生活的地方:城市。城市基本上是按照商人的思路來修建的。更多的社會分工,更多的交易,這也是我們在城市生活的基礎。大家每天都必須做很多的交易,即使你過著最簡單樸素生活的,你還是得向電力公司購買電,向自來水公司購買水,去市場買糧食,買衣服。交易是一切商業活動的基礎,更多的交易意味著商業的更繁榮,繁榮是我們都樂見的。
從這個角度看,我們當然希望城市裏面有更多的交易,更頻繁的商業活動,那也意味著更精細的城市分工,更專業化的人,而社會上可交易的東西也增加了。從一個商人的思路來說,他渴望分工,因爲分工帶來新的交易機會,而城市居民也是渴望更多分工的,那意味著更高的技術,更便利。人對便利生活的渴望,人對交易利潤的渴望這構成了無限分工與城市的擴張本能。而欲望的無限性與資源的有限性這一矛盾總是時刻存在著。
但對於一個農人來說,他的思路於這又是份外不同,這世界充滿了他必須尊重的秩序,春天播種,秋天收獲。種植的樹苗,不會因爲他更多的澆水,施肥而能無限地長高,甚至作物會因爲過多的水和肥料而死了。他必須首先是一個生命的守護者,確保一個生命能夠延續後,他才可以見證開花,收獲的結果。
在開往城裏的汽車上,我看到了這個春天開滿山野的杏花,似粉紅雪片的杏花。我們享有了城市帶來的種種便利,而這樣的便利在人與資本不斷膨脹的本能中,放大成資源的有限與欲望的無限這樣隨時激烈沖突的矛盾。如同熊熊之火準備吞噬一切。而此時在這自然的世界裏,卻是充滿秩序的美感。花朵,春分時候就開了,不早也不晚,而蟲鳴,卻又更早在天氣稍微轉暖的時候,這一切又來源於土地的微微濕潤,此刻,我們仿佛能夠嗅到空氣中來著濕潤的南風。一環緊挨一環,不逾矩。
我生活在郊野處,日常穿梭於城市中,我用鋼筆這微弱的線條去模擬萬物的生長,連同如幾何結構般不斷生長的城市。只是這一切,如果都可以共同置身於自然的秩序下,自覺於對自然秩序的尊重,是否會更美好呢。
如一個農人所見:生命的延續是一切美好的前提。